要做吗?
通常是树会这样问。问得很猝不及防,总是在非常自然地做着另一件事的时候问出口,杰西一般还在笑着说其他话。然后杰西会慢悠悠把没讲完的话说完,两个人又无比自然地交流了几句,一个话题告一个段落,他才接上前面的邀请说,做吧。
无非是他们之间那么多事里的非常、非常小的一件,罢了。
树会先去洗澡,洗完后就绕过杰西直接进了卧室。桌上的红酒还没喝完,沙发上的热度已经一点点散尽,茶几上的两只手机还偶尔会有消息弹出屏幕亮起,但今晚不会再有人回复了。杰西进入浴室的时候,里面排气扇总是没开,雾气缭绕,他就在白蒙蒙里打开水龙头,随着热水打湿头发和身体,像是同时转动了另一个摸不到的开关。
很快,树就会闯进来,仿佛是他们固定的流程一般,穿着睡衣踩进来,仗着什么都看不清,抱怨一般说,好慢啊,然后任由水又一次把自己也打湿,伸手勾住杰西的肩膀索吻。
杰西扣住树的腰,哪怕隔着浸透了水、沉甸甸的上衣,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只手把人揽在怀里。他低下头,目光和树对上,树便会亲上来,像是要证明他真的等得不耐烦一般主导、加深这个吻,到近乎窒息才罢休。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都有反应了,树微微向后仰、想要退一步,但是后腰和背上禁锢的力量却使他们更紧密了,树无言地抬起眼帘,目光和杰西对上,牙齿咬着对方的唇,未完的吻又继续了。
激烈得仿佛他们在和对方性事时就该如此。
但是在浴室里一般不会做到最后,树用手让两人都射了一回后靠在杰西身上喘气,杰西把他从湿透的睡衣里剥出来,流水已经冲走了这一发的精液。胡乱地用大毛巾擦了半干,两个人就纠缠着摔进床里。
热气又在缓缓散去,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微微颤栗。
有了浴室里的开场,温存的前戏就会被省略,树是更着急的那个,但杰西充满耐心,一点一点地、近乎折磨地开拓树的身体。即便很多次了,树还是会在这里开始逐步溃败,伸手去寻找杰西另一只摁着自己大腿的手,手指挤进腿肉与手指之间的缝隙,无力地捏住杰西的手指、又被反扣住,然后被拉着抬起来——两个人的手指纠缠着,一起撩起树搭在眼前的刘海,然后被带着放到了杰西的肩上。
树因为知道杰西要做什么而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。但这已经是刻在灵魂里的了解,事实上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,更无法胡思乱想给自己找借口说是空调开得有点冷。
那一个浅浅的亲吻落在树的额头上。
杰西会感受到肩上的手猛地收紧,这点力量掐不出痛感,但是仿佛穿过了躯干,紧紧握住他的灵魂。
然后他才会真正进入他。
紧密地楔在一起的感觉怪异却理所当然。
真正做爱的时候,他们总是面对面的姿势。杰西话很少,但是眼神很专注,目光落在树薄薄的眼皮上,流连在鼻尖和嘴唇,偶尔也会转向勾满了饰品也掩盖不住红晕的耳朵。树在这样的注视无处可逃。杰西近得在视网膜上如此清晰,他只能伸手把人拉得离自己更近,近到胸腔几乎相贴,心脏的跳动透过肌肤、同频仿若自己的脉搏,就能把脸埋进对方的颈侧,有一刻喘息的空间。
许许多多的来自杰西轻吻落在嘴唇以外的地方,树修长的脖颈、消瘦的肩胛骨,牵起抓在后背上的手,吻细碎地落在手指尖;而树,他通常不太有这个体力和空闲留下如此温柔的痕迹,最终所有的呜咽都咬着杰西的肩膀吞咽下去。
温情的节奏逐渐加快,猛烈得仿佛回到浴室里唇枪舌战的吻,但树再没有力气攀住杰西,没有了之前主导节奏的气势,只能无力地勾着手指,本能地向后扬起下巴,露出紧绷而脆弱的脖子,喉结上下滑动,被杰西轻轻咬住。杰西皮肤白得像吸血鬼,做爱的热气中蒸腾出淡淡的粉色,仿佛刚饮完鲜血,所有冲动都要破开薄薄的肌肤喷涌而出。
树手指蜷着杰西的手指,抽动似得点了两下,轻得仿佛是顶点将至的无意识生理反应,杰西反握住这副纤细的手,收进掌心,分明地感受到骨节分明的手指硌着掌心的软肉。
树眯着眼睛,似乎露出一丝笑意,随着破碎的喘气无声无息地流淌在两人间的空气里。
这样的性事从来是无需多言的合拍。杰西最后埋在树的深处,树猛地弓起后背,一切都是刚刚好的,两个人同时到达高潮。
深,太深。深得仿佛两人要合二为一。或许做爱也是普世意义里灵肉合一的时刻,可是他们本就是两株共同生长的植物,从深扎于土壤的根、到冲向蓝天的枝桠,尽数错落纠缠在一起,长成一片密不可分的枝繁叶茂。
紧密的纠缠仿佛是回到那个该有的状态。
掌心里的手指又轻微动了动,杰西松开手,两人转为十指相扣。肌肤紧紧贴在一起,依然还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心跳,和自己的心跳的别无二致,或者那就是自己的心跳。
缓过气来后杰西俯下身,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树的脸颊,树往另一侧歪去,却实在没有力气抬手去推。丢掉安全套、捞过前面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毛巾,杰西通常会尽心尽力地问树要不要洗澡,然后也不用等回应,自顾自把人捞起来塞进浴室,先大致冲洗一下、剩下的第二天再说。
不然树第二天要发飙。
但其实也不会——杰西偶然一次发现了这个新大陆,不过是他话。
第二天终归是杰西先醒的,但是这个情况下的树意外的浅眠,杰西收回揽在他腰上的手时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,杰西蹑手蹑脚走下床时他的脑子就已经可以运转了,杰西绕到床这一侧,抱着膝盖蹲下来,目光专注地落在他的脸上的时候,他就装不下去了。他睁开眼,两个人四目相对,沉默了两秒后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树先转移开视线,抿着嘴唇,透光窗帘已经把阳光漏了进来,给杰西翘着的一缕头发镀上一层柔光。他撑起上半身,杰西也凑了过来,于是他左手捧着杰西的脸,右手被杰西的左手握着手腕摁在床上,一个亲昵而纯净的亲吻落在嘴唇上。
仅仅是嘴唇相贴,两个人又笑了起来。
果然,做爱的不是我和树。
于是杰西这么想。